畜牲,出生,殺生,誕生,犧牲。
生命很重嗎?
「殺人兇手!」
羅索凡斯抓起菸灰缸往鏡子砸,碎片帶著漆落在洗手檯裡;他和他和他和他在對話,交換情緒的同時記憶也在融化重疊。黑色的液體滴滴答答到處都是,當時的他多快樂,咽喉嗆出來的血,多快樂原來自己也能夠被毒死。血是漆黑的,淚是漆黑的,伊森的葬禮顏色,父母的臉當時也——
「——那個婊子,安娜巴贊!你!」
這不是對話。渾身被漆黑覆蓋,罪孽永遠都洗不清。羅索凡斯指著鏡片裡千萬個歪斜的倒影。瞪著。
紅髮安娜,紅髮叛徒;耶穌最真摯的門徒,猶大福音,成全耶和華的旨意。猶大答應耶穌出賣他給士兵,巴拿巴福音,猶大偽裝成耶穌自願遭釘十字架。羅索凡斯齊同嘔出苦恨,張開嘴巴荒唐地大笑,痛苦憎恨融化於殺意。死志也因此而凝固寄生,攀住脊椎迫不急待爆發。惡意擁抱住自身,黑色指甲撕扯皮膚,他訝異竟無怪物鑽出。
「你以為我想要這樣嗎?以為我沒想過放棄嗎?」
畢竟這不是對話,應是他們的生日。受難日,母難日,非忌日。不應該要有派對,他們要慶祝什麼?
羅索凡斯雙膝撞擊磁磚地板,雙前臂用鷹爪刀劃出火花;刺痛是灰白的皮膚裂開漆黑,試圖從人間煉獄醒來卻失敗。懲罰肉體而造成的傷口敵不過心裡被挖走親愛的空洞。永遠都不夠用,痛楚無法抵消痛楚,煎熬不會停止。到處都找不到夏沛索菲雅伊森,到處都看得到夏沛索菲雅伊森。夏沛索菲雅伊森,伊森索菲雅夏沛。羅索凡斯將那些身影抓牢,喉嚨被千刀萬剮也要唸著。
漆黑不只是血和淚,漆黑是漫進腦袋裡,漆黑從心臟溢出來;牲畜圈養牧羊趕牛,動物不該是這樣的。貶抑。辱罵。游牧的星星啊夜空底躺入乾草與馬匹共眠,湖畔波光粼粼閃爍天鵝深情地與伴侶共舞。生命。阿奇切塔鐵鏽花瓶羅索碎成水滴蒸發,成為積雨雲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。薛弗西斯在永恆裡無數次再將巨石往山頂推。
「你想感謝我嗎?」
然後巨石從手裡滑掉。
羅索凡斯手裡握著砍刀,原先要往安娜與自身捅,到頭來結束陌生人的命。身穿鎮壓局制服的男人壓在紅髮女人身上,安娜的眼淚和被血染紅的洋裝。阿奇切塔將屍體拎起好讓安娜整理衣服,在滂沱大雨裡嘔吐。灰暗的天空也落淚想洗刷所有。
這裡是貧民窟,反抗者的巢穴。政府和鎮壓局不會管轄的地方,不會管轄是指無視掉居民死活。阿奇切塔同安娜與伊森,曾經說過畢業後未來要刺青,加入反抗者對抗腐敗的垃圾。垃圾其實到處都有,鐵鏽看通風報信的背叛者,腦袋有槍開出的血洞。想要從鎮壓局討好處,沒有利用價值後就被殺掉。也許根本沒有要鎮壓,也許想著,反正這些人都是死路一條。花瓶來回兩趟將屍體們拖到廢棄橋墩,全身溼透,緊緊握著刀柄的手指發皺。
「……要,怎麼辦?」
「他開古董車來的,不是異都的牌照。」
「……」
「給我汽油和打火機。古董車是用油跑的。」
安娜的話通通被堵住,不敢再去讀羅索凡斯。花瓶的語氣是命令。安娜擰掉長髮的水,恍惚的轉身去取汽油。曾經只在砧板出現的聲音使他驚醒,用力的咬著嘴唇。他沒有回頭去看,被襲擊時貧民窟的各個住戶窗門緊閉;安娜撿起一根樹枝,發瘋似的往正在解體古董車的居民揮打。尖叫咆哮到喉嚨沙啞,反抗者的刺青發癢,他最終脫力的踉蹌跪坐。